魍魉之匣 (第2/3页)
少年是他小小世界的王。 他不禁回想那个关于箱子的梦境。什么也看不见,但却感到安全。 狭窄的甬道里,脚步声和喘息声不断地回响在耳旁。 眼前出现了光。 只有狭窄的地方才能如此轻易的看到光。 男人真的就在少年的身旁坐下,就位置而言,似乎真的刻意挡住了夕阳。 “您在看什么书?”男人很轻易地问道。 夏尔把书展示给他看。 男人笑了,读出上面的内容来:“……所谓的活着,不就是不断变得衰弱最后迈向死亡?也就是越来越接近尸体。所以沐浴在阳光下的动物才会尽力露出一副幸福的脸孔,全力加快迈向死亡的脚步。因此我们要全身沐浴在经月亮反射后、已经死过一次的光线中,好停止活着的速度。就只有在月光中,生物才能逃离生命的诅咒。” 少年皱皱眉,总觉得男人的语气中带着那么一丝嘲讽。 “不,我讨厌月光。就算生物真的可以在那之下逃避死亡的诅咒,也没有任何意义。活着,就必须奔跑。即使终点是死亡,也不能因此懦弱的逃避。” 男人用奇异的目光看向少年,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:“那就是魍魉啊。” “什么?” “您不知道吗?”男人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,“不老也不死,传说中会诱感人堕落,食人尸骸啜人灵魂的妖怪,那就是魍魉。” “魍魉什么的……你说的倒像是恶魔吧?” 男人笑出声来:“谁知道呢,不过是传说罢了。” 还是无法喜欢起那个男人,少年心想。然而,为什么却有如此强烈的契合感。 仿佛,灵魂都融在一起。 宅邸在那座巨大城市的边缘,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,耳边快要被无意义的噪声给填满了。店铺与店铺之间是昏暗的空隙,令人厌恶的空隙。 少年快步穿过那条街道,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。 夜晚的别墅,就像一个伫立着的巨大的黑色箱子。 夏尔走进了箱子,放好钥匙,提起鞋放在玄关。 卧室里传出奇异的声音。 “不要嘛~那里……啊啊,你真是坏……” 好脏。 茫然地这样想。 快要被污浊的空气压垮了。 少年沿着墙壁,一点点滑坐在地上。 连成一片的呻吟声,喘息声和有节奏的水声里,又想起了那个男人。 白天美丽的母亲,一到了夜晚就会变得丑陋无比,每天都会看到不同的陌生男人的脸。 这样下去,自己也会变为肮脏的东西的。 是魍魉吗? 少年的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。 叁. 见到巨大的黑箱。箱子之中另有箱子,在其之中又是另一个箱子,仿佛俄罗斯的小芥子木偶,箱子的数目无穷无尽,最后的箱子是最初的箱子。这是克莱因瓶吗?还是莫比乌斯带?抑或是自噬自生蛇? 整个世界只有箱子,箱中有世界,仿佛所谓的壶中天。不,该叫做箱中天才对。 ——京极夏彦 老旧的音乐盒吱吱呀呀地响着,那个男人如魅影一样穿梭。 从见那个男人第一面开始,夏尔就有种强烈的感觉——他不应该穿白衣,黑色才是最适合那个男人的颜色。白色的医护服,是只能暴露他虚假的伪装。 “飞蛾。” “飞蛾?” “在黑暗里飞行的飞蛾,恐惧并逃避着黑暗,毫无目的的漫游着,这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吗?” 男人“啪”的打开了桌上的台灯。飞蛾扑着翅膀向灯柱直冲过去,没有丝毫犹豫,“嗒”的一声轻响,悲哀的落在桌面上,虚弱地拍打着焦黑的翅膀。 男人淡然地说:“但是,光芒一旦出现,飞蛾的行为就与它的意识完全无关了。只能身不由己的一味向那光芒追寻,无法停止死亡的冲动。您觉得,这两种行为那一种比较可悲呢。” 在狭窄的黑暗里奔跑,如果那唯一的光芒背后是死亡的话,会不会放弃呢? 呵,突然明白了男人穿白衣的理由。 少年拿起书,望了男人一眼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 男人难得地露出一点意外之色:“现在还很早。” “你不会忘了吧?那个合同,今天就到期了。”夏尔微垂着眼,似乎在看桌角,又似乎在看地面,“从今天起,你就不再是我的私人心理医生了。所以我什么时候回去,和你没关系了吧。” 少年曾一度以为,男人多少会有些反应。就算不会表现出失望或遗憾,起码应该会有惊讶或嘲讽吧。 但是并没有,那个名为赛巴斯蒂安的男人淡然地说:“啊,是这样的,我都已经忘记了。”甚至连眉毛也没有挑一下。 莫名的火大,果然,果然没有办法喜欢上这个男人。 夏尔瞪了那个男人一眼,推开他疾步出了房间的门。 男人。 男人的背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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